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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守夜人(一)

 @云初倚岚 的点文

西幻paro,引用冰与火之歌守夜人。
这里是楔子,一,二。因为这篇字数估计要突破天际所以分节发。【写完这些已经一万字了orz】
以下正文。
希望喜欢。

【张楚】守夜人

  楔子.

  荒原上的生死有谁人知,消失的生命不见影子。
  寒风与过路人浮沉几世,只有我会记得你的名字。

一.疆城与她

  食草的龙兽将车辆从南国拉向北疆,几乎横跨了整个艾诺迪亚帝国。越是向北,地面越是颠簸。车上的人已经在这种坐都坐不安稳的环境下度过了四天。

  车厢中的这些人,大部分衣着华贵,此时却都是一副想要愤怒表情,暗自交头接耳着,斥责帝国考虑的不周到。

  “艾诺迪亚王室是穷到连飞艇都派不出去了么?竟然用食草龙兽运输我们,这是把我们当牲畜了么?”

  他们都是贵族,流着高贵的血脉,但却要从重心的南方转向危险荒凉的北方,本身便已委屈至极,旅程的待遇还这么差,娇生贵养的他们哪里还承受得了?

  只有一个人一言不发,安安稳稳坐在厢门旁,穿着普通的衣服,捧着一本厚书,一页一页翻阅着,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贵族们的抱怨——哦,他也是贵族,不过属于早已没落的家族。

  于是贵族们开始讨论着各自的家族——显然,这是贵族们相见永远的话题,攀比家庭,讨论宝物,女人,确定需要自己接触以及不配接触自己的人,然后开始更混乱的勾心斗角。

  “你是来自卡斯特家族的么?看你的家徽。”

  “没错,莫非你是思泽恩家族的?”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贵族们很快地融入了讨论中,有人开始吹嘘自己过去的生活多么奢华,经手过多少华贵的装备——这时便会收到羡慕的眼神与带着嘲讽的夸赞——不过谁在乎究竟是什么样的语气呢,只要有夸赞就足够了。

  总有人有着雄厚的资本,同样也有一批人没有什么傲人的财富,对比之下便自然而然去寻找比之更落寞的人——于是便注意到了车厢门口安静读书的少年。

  “你是哪个家族的?”有贵族兴冲冲坐到他的身边,喝问着,丝毫没有贵族的礼节。

  然而少年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回到书页上。

  “喂,问你话呢!”

  少年纤长有力的手指在书页的右下角仔细一折,然后将厚厚的书盖上,轻声却又清晰地说道:“拉菲泽家族就是这么教育子孙的?基础的贵族礼仪都不明白?”

  贵族惊讶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胸口,并没有佩戴家徽,这个一直低头看书的人,是怎么分辨的?

  “都是要一辈子留在北疆戊边的人了。”少年将书放入一个龙皮带中,“可笑。”

  “小子,你说什么?”听了这句话,贵族转而愤怒,“你说谁戊边回不去?”

  “你们,哦,是我们所有人。”少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愤怒,他甚至没有看着贵族颇为随意地说道:“守夜人,懂么?”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隐约已经形成群体的贵族们,纷纷抬起头看向少年,表情或是惊讶或是畏惧,而这只是因为一个词语。

  守夜人。

  “你说……什么?”为首的贵族战栗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少年却没有答话,他推开厢门,兽车也同时停止。

  门外是扑面的暴风雪,寒流涌入车厢的一刻,贵族少年们才意识到这颠簸难受的车厢是多么地舒适——至少温暖。

  只有少年注视着的不是风雪,而是风雪之后那高大巍峨的黑影。

  北疆之城,耶梦加得。

  
  他们的面前只有这么一条路,面对这样的陌生也不敢转身逃跑,且不说就算跑了也不认路,更何况他们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接纳了那个落魄贵族的说法。

  守夜人,踏入北疆即是帝国的戊边士兵,转身就是逃兵,而逃兵,剥夺全部家产,绞刑处死。

  只有少年从容地走着,抱着那个龙皮袋子,不似前面的那些人一般慌张,甚至还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没有南国的温暖与灯红酒绿,冰雪的白几乎是这座城池的唯一。粗糙的石砖没有一点精致,只有粗犷的天工痕迹。石雕屹立在城市中心,巨石像背对着众人,手中握着巨剑,朝着天空,仿佛能斩开天地。

  对于别人来说,这座城或许太过严肃,但在他看来却是意外地干净。

  “对于这里有什么感觉?”

  他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皱皱眉,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看到什么人,而前方的贵族们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眉头一跳,这是,魔法?

  也倒是,边城怎么可能没有魔法师戊守。如果纯靠物理性的攻击,也抵挡不住铺天盖地的亡灵海。

  “很干净。”他简洁地在脑海中汇神回答道,如他所料,他的意识沿着魔法师编织的路径返回。这倒是给了那头的人一点惊讶——毕竟懦弱的贵族能够反应过来的可不多。

  很干净?有趣的回答。

  魔法师轻轻摇晃着双腿,注视着那个有趣的少年的行为,同时问道:“你觉得什么干净?”

  “长眠的巨龙盘踞在王国的东西,它的身躯诉说着生与死的纯净。”

  席尔瓦诗集!

  魔法师更惊讶了。要知道席尔瓦诗集可是大预言家席尔瓦写下的古谣编纂而成,是学士与魔法师才会去阅读,甚至看不懂的书籍,竟然有贵族能够如此恰当引用诗集中的话语,这着实令人震惊。

  第七篇,艾诺迪亚之歌,第四十二行诗——长眠的巨龙盘踞在王国的东西,它的身躯诉说着生与死的纯净,她记得实在太清楚。

  这是个有趣的小子。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脑海中又传来那个人的回音:“出自席尔瓦诗集,第七篇第四十二行诗。”

  简洁而明确,缜密的逻辑。

  耶梦加得需要他这样的人。

  魔法师想了想自己麾下那批吊儿郎当的兵们,暗自欣慰:

  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不是太粗俗的贵族了。

  魔法师低头,看着镇定站在石像前的少年与那些无头苍蝇般乱跑的贵族,不由轻声一笑,声音如同银铃,在风系的加持下回荡在城中上空。白皙的手藏在宽大的法师袍中,随意一拨,解除了挡在身前的障眼。

  站在石像肩膀上的她,轻轻鼓了鼓掌,斗笠下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欢迎来到,耶梦加得。”她微微一顿,然后右手打了个响指,笔向那群被她突然出现吓到了的贵族,“当然,我个人并不是很欢迎你们,肮脏的贵族们!”

  “喂喂,小妞你在说什么?想想清楚,我可是大公的……”有个贵族不满地嚷嚷着,只是话音还没落下,便被石像上的女子随手一指,顿时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坚固的石板上。

  “瞧瞧你们的素质。”她好像被风托着一般,缓缓落下,站到了贵族们的身后,“如果不是上头规定,我还真不想接收你们。”

  颇为厌恶地转身,她丢下了一个词。

  “渣滓。”

  而此时她的面前,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抱着龙皮带的少年。

  “不包括我,是吗?”他耸耸肩——因为他双手都捂着袋子——不带丝毫感情地问道。
 
  “不一定。”魔法师撇了撇嘴,伸出手,“斯蒂嘉·云秀·楚。”

  少年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轻轻一握,“ 赫尔墨斯·新杰·张。”

  “旅行家的赫尔墨斯?”楚云秀好奇道,张新杰点点头,同时反问, “斯蒂嘉·席尔瓦?”

  “你知道的不少。”楚云秀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绕过了张新杰,踩着冰霜,缓缓离去,“会有人来接你们的,只是能活下来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贵族们,祝你们好运。”

  只剩下错愕的贵族们愣神相视,还沉浸在魔法师无视大公名号的震惊之中。

  只有张新杰清楚地知道,在这座城,没有什么贵族与平民。

  只有生,与死。

二.试炼与诗

  “该死,连酒都没有,这什么破地方。”

  昏暗的木屋中,贵族们用细嫩的手掌捏着粗糙的黑面包和热汤碗,骂骂咧咧。张新杰咀嚼着黑面包,干刺的口感无疑十分难受,就连汤碗中都有着一股辛臭的味道。

  就算他家境落寞,可从小过得仍然是讲究洁净的生活,这样的污浊,他倒是真的没有体会过。可他却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丝毫地嫌弃。

  啃一口面包,喝一口汤,汤碗见底时,面包也刚好吃完。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张新杰就是这样一个严谨认真的人,同样也是因为他的知识广博。

  缜密的思维告诉他,从跨入城池的一刻开始,楚云秀口中所说的“试炼”就已经开始了。而冥冥之中他意识到,这最主要的线索,就是那本“席尔瓦诗集”。因此他才会用诗集中的话语回答她的话。

  更何况,楚云秀的名号是斯蒂嘉,斯蒂嘉·席尔瓦的斯蒂嘉,大预言家席尔瓦的斯蒂嘉。

  如果都这样了还看不出端倪,他也不是有资格参悟诗集的人了。

  “黑色的小麦和刻着龙纹的汤碗,尘封的锋芒在全部落尽的一刻解开枷锁。”

  席尔瓦诗集中的话语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似乎每一个环节都与诗集有关。

  这就引人深思了。

  要知道先贤席尔瓦的年代可是没有北疆之城存在的,甚至那时候连北疆这块地区还是蛮荒。千年前的人物却预言了千年后的国境,而预言的话语又被人完美照搬,定为了试炼的规则,如果说是巧合,谁也无法相信。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了——除非席尔瓦还活着。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张新杰举起那个汤碗,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了看,碗底纹着细密的龙纹。他细细思索了一下,然后将碗放入那个一直捧着的龙皮袋里。
  
  坐在黑暗中,听着贵族们的咒怨,他忽然轻声笑了。

  接下来,会是哪句诗呢?

  楚云秀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涌动的黑云,与这座干净的耶梦加得不同,那里只有驳杂的罪源。这种罪源始终尝试着入侵到艾诺迪亚的腹地,而耶梦加得也阻挡了它多年。
 
  只是最近的罪源,未免太平静了。

  是暴风雨前的寂静么?

  她看着黎明在城的身后浮现,黑夜则永远笼罩在城的正前,不禁撇了撇嘴,然后脚步轻盈跳跃着,走下了城墙。

  她戴上兜帽,嘴角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们,谁能活下来呢?”

  张新杰躺在木板上,伸直手臂,看着自己的手背。

  黎明的光辉穿过窗栏,透过他的指缝,落在他的身上,他又一次回忆了一番诗集的内容,然后站起身——已经有人敲门了。

  “三分钟内,集合,城中广场,石像前。”

  机械枯燥的声音传来,他抓起龙皮袋子,丝毫没有怜悯那些还在酣睡的贵族,急匆匆冲向了广场。

  ——从黎明开始,遵循神明的指示,落后的尸骸,只会被抛弃。

  三分钟,从住处到广场,时间非常充裕。看来这第一步只是将仍然彻底留恋南方生活的人淘汰掉而已。
  
  士兵必然是分秒必争的,留下这三分钟肯定有什么深意,或许是在路途上,或许是在终点的石像上。但是诗集之中却没有这样的描述——他只能自己推测。

  石板与石板紧密相连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石纹下镌刻的魔力文路,就是这些密集的文路编织成的网,才使耶梦加得不会被风雪淹没。先贤的智慧凝结的精华,魔力在这里锤炼地更为精巧,更为实用。
  
  正如诗歌中所说的“铺开的穹盖遮挡冰色的龙吟,青纹的尽头就是彼岸”一般,谨慎而坚韧的年轻人沿着魔力的路线,一路前行。

  城中心的雕像很快出现在视线里,张新杰驻足的时候,时间才过去了一分零八秒,而这时住所才传出乱哄哄的声音,不过这些对张新杰构不成影响,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这座石像。

  来的路上他已经确认了没有什么异常——除非魔法师施展魔法改变环境——也就是说,可能出考题的,或许是这座石像,或许是针对于他们这些人。

  高大的石像浑然天成,关节处都看不出生涩,就如同真正的人一般。那柄巨大的石剑被紧紧握在掌心中,但是剑尖指向的地方却是地面——与昨日朝着天空不同。

  石像动过了?

  就在张新杰对比着差异的时候,数名贵族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石像前——当然只是贵族中的少数,大部分还赖在那相比外界还是颇为温暖的木板上,做着春秋白日梦。

  “比我想象地要多一点。”就在那些贵族刚刚站稳的时候,那名有着与先贤席尔瓦一样姓氏的魔法师又一次出现在石像的肩膀上,手中握着一根比她人还要长出许多的冰蓝色法杖,杖尖雕着冰鸟的模样,栩栩如生。

  她的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之下,只露出尖俏的下巴和精致的红唇。就算如此,在场的诸人却都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冰寒。

  “至于剩下没来的,也就没必要存在了吧。”
魔法师轻描淡写说道,虽说是少女的面容,但言语之中却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高傲。

  “喂,你是什么意思!”

  一名贵族站直身,指着楚云秀叫道:“不就是个魔法师小妞,在南都我想玩几个就玩几个!”

  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法杖轻轻在石像肩膀上敲了一敲——在贵族们看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但张新杰回过头时,却目睹了真正顶尖的力量造就的杀伤。

  如果用一种颜色形容死亡,过去的时候张新杰可能会用黑色。但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之后,他只会选择——蓝。

  蓝色的冰晶柱从住所的地面凭空长出,晶蓝色的光芒映着外界风雪的颜色。细细的血丝被冻结在冰晶之内,而身躯却都被冰的冻结而彻底消殒。
  
  原本的住所,一点都不剩了。

  完全的抹杀,当冰晶化去,甚至连血液都不会剩下。

  “啊!”贵族的叫声在这时才传来,却不是因为看到住所被毁灭,而是刚刚出言挑衅楚云秀的那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存在的痕迹——只有一棵一人高的冰柱,灿烂地盛开着。

  “守夜人第二铁则,完全服从上级命令,一切以战争为首要。”

  晶蓝附着在她的斗篷之上,楚云秀一跃而下,身姿如同仙子,而此时贵族们看来,却是魔女。

  她走过贵族们的身边,连一声冷哼都没留下。径直站到抱着龙皮袋子的少年面前,五指微微挑起一些斗篷的帽檐,被魔力渲染成的晶蓝色眼眸注视着他漆黑的瞳孔。

  “你明白么?”

  张新杰没有开口,就算他不是战士也不是魔法师,那股渗人带着威压的寒气都让他不得不慎重考虑。

  “如果是战争时候,他们一点点的愿望都会被罪恶之源吞噬,化为敌人的力量。”她眼眸中的晶蓝逐渐退去,却冰冷依旧,“任何一个拖后腿的人,都可能导致这座城失守。因此还不如提早抹杀掉,省的以后麻烦。”

  “听好了渣滓们,我不管你们在南都那烂地方是多么的恶心,但是到了这北疆,是龙你也得给我趴着。”少女转身,拍了拍石像,“更何况你们只是小虫。贵族?可笑。”

  没有人敢再插口——不然之前的贵族就是他们的下场。

  “你们的试炼只有一个。”楚云秀停顿了一下,“虽说只剩下十二个人了,不过想必也还是会很有趣的。”

  张新杰盯着那微启的红唇,突然猜到了试炼会是什么。

  “规则就是——从现在开始,在这座城市之中,不许擅入民屋,不许偷盗私人财物,在这三天之中——”

  她踏着冰晶绽开的莲花,法杖在整个城市上空画了一个圆,“杀死其他的人,活下去。”

  果然是这样么?

  张新杰深深吸了一口气,拎着龙皮袋子的袋口,在楚云秀话音落下的一刻,向前极速冲去,紧接着一个翻滚,疾跑几步,转进了小胡同中。

  惊讶的贵族叫声从身后传来,显然他们都还没有意会到这个试炼的意思,张新杰脚下不停,让自己远离那群贵族。

  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一个能够确保自己安全的地方。

  张新杰苦笑着跑着,对于试炼他其实早就有所猜测,不过却没想到,偏偏是对于他来说最坏的情况。

  虽说楚云秀用了这么长的话来解释这个规则,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三个字。

  大逃杀!

  没有任何可取巧的,最直白的大逃杀!

  谁都是猎人,谁都是猎物,这个巨大的城就是狩猎场。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被裁决。

  “喂喂,你别溜那么快啊。”脑海中一个清巧的声音响起,张新杰一愣,随即回应道,“不快点跑估计我现在已经被分尸了。”

  “他们哪有那么聪明。”楚云秀的声音带着些许抱怨的口气,似是责怪道。

  “可别太小瞧贵族了。倒是这个规则,为什么刚好对我这么不利?”张新杰忍不住扶额。

  大逃杀,虽说是相互为敌,但是贵族的团体总是以财富为标准。就算是从来都只具体分析的张新杰也敢断定,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他们会先抱团干掉自己这种穷小子。

  更何况自己在武技上可没有丝毫优势。

  “别这么看轻自己啊,我可是对你很有期待的。”

  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儿卸去了冰冷,巧笑莹莹背着手小步跳跃着站到自己身前。

  张新杰选择不去理会。回头一瞥,余光看到了有人出现在街的那一端。他顿时向旁边一缩,隐身在一堆杂物之后。

  来的比他想象地要快。

  这些贵族们虽说腐烂奢靡,但是并不能说他们什么都不会——毕竟都是承载着过去先贤姓氏的人,帝国的学院都是上过的,会的东西也不会太少。

  一但他们醒悟过来,抱团进攻,绝对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至少比张新杰强太多。

  真是棘手。

  现在张新杰开始有些后悔没在逃脱前一刻用袋子砸昏一个了——厚重的诗集绝对能让人失去意识。不过后悔这种念头只是在一瞬之间产生,随即被他打消,毕竟在已经发生的事情前,后悔只是浪费时间。

  那么该怎么办?等,还是逃?

  想要拖延到贵族没有耐心然后内讧几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们内讧的可能有多大,单是自己,就撑不到那么久以后。

  缩在杂物堆后,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还有些昏冥的天色逐渐变得亮堂,在外界白雪世界的反射下更是明亮无比。这对于张新杰来说更加不利。

  黑暗永远是猎物藏身的好地方,越暴露在明面下便越容易被发现。道理谁都懂,但是想要真正实行却是十分困难。

  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你要一直在这里等着么?这样可是赢不了的。”

  少女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是在脑海中,而是直接出现在他头上。

  他抬起头,却又飞快地低下——少女坐在他头上的屋檐上,两条雪腻的小腿毫不顾忌地露在外面,赤着脚正一晃一晃。

  “大人,能否下来,你这样会暴露我的位置的。”带着些无奈,张新杰小声招呼道。

  “那可不行,我是监察者,要监视你们有没有破坏规则的。”少女故作一本正经,随即却是俏皮地一笑,和那个冷酷毁坏一切的魔法师截然不同——要不是带着帽子下露出的那尖俏下巴与红唇太有辨识度,张新杰险些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在下认为,他们比我更需要监视。”

  “但是只有你才有可能违反规则呦。”少女终于做出了些动作,她从屋檐上轻轻跃下,好像是被风托着的一般,身段带出柔和的曲线,“我可是明说的,不许进入民屋,不许偷盗私人财务,赫尔墨斯的后人。”

  张新杰的眼中终于有了波澜,不过这点波动也很快被他的平静所隐没——只是他下意识抓紧龙皮袋的手却暴露了他确实略有不安。

  “看吧,我说中了。”楚云秀笑嘻嘻地落在他的身前,却发现那个应当被自己说透秘密的年轻人不知为何一脸通红——就算是被看穿了,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脸红吧!

  “喂,你脸红什么?”

  她好奇地戳了戳张新杰通红了的脸,挑眉问道。而后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言不发,只是手指向前指了一指。

  “什么意思?”

  楚云秀疑惑地低了低头,瞅向张新杰手指指的地方,看见了自己才刚刚平息下来的裙子。

  “……”

  “……”

  “啊!”

  少女的尖叫响彻全城,紧接着就是急促的脚步声在街道之中暴响而起,贵族们下意识地回头,却只看到一掠而过的冰蓝。

  “大人!在下还在试炼!”张新杰气喘吁吁飞奔着,速度还要更胜之前从贵族眼前逃离——不过看到他身后不断涌起的冰锥,自然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

  “你别跑,我不追你了!”他的身后少女架着风飘飘而来,有了前车之鉴的她被魔法盾包围着,确保不会再出现裙子飘起这种不堪的事。

  只是她这么边跑边施法真的毫无说服力。

  “我不跑你也真的不追?”张新杰只觉得体力都要透支,猛地一转弯进了一个小胡同。

  “真的不追了!”楚云秀说着,手指点出,一道冰墙凭空升起,拦在了张新杰面前,“老老实实停下吧!”

  然而这道冰墙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只见那个捂着龙皮袋子飞奔的年轻人身形一暗,然后直接从墙的中心穿了过去!

  这样冰墙拦住的,反而是楚云秀自己了。

  她看着前方的张新杰又是一个转弯,溜进了小巷子,消失不见,脸上却没有生气的神色。

  冰墙消失在她的掌心中,她落在地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张新杰走过的路线。

  “果然,是真的赫尔墨斯的后人。”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出这个名字后,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多出一丝笑容。

  “赫尔墨斯·新杰·张么?”

  那个女人刻意留手了。如果她多认真一分,自己现在已经死了。不过想来也是,席尔瓦的后人,不会违背诗集传下来的试炼规则来特意击杀自己。

  只是,这是什么?

  张新杰皱着眉,看着穿过冰墙后自己手上多出来的一张薄薄的,却十分坚硬的卡,默不作声。

  那一道冰墙他知道,是冰系的高级法术“冰封咒”,楚云秀能够瞬发,自然有着惊人的实力,但更关键的还是,咒语中不会出现卡片。

  这是她特意放进去的。

  他将手中的卡片翻了一面,冰蓝的卡身上突然浮现出了画面。

  是一个骑士的图案。而且不是简单的骑士,暗银色的盔甲,说明其至少是军团副长层次的皇家骑士——艾诺迪亚的骑士头衔如此划分。

  这是一张卡牌。

  年轻人立刻做出了如此的认知—这种魔力流转的画面,只有可能是卡牌。以卡牌上的人物来看,还是一张高级货色。
  
  但是卡牌是法师们的用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沉思着,他确实能参悟诗集,也能看出许多魔法痕迹,但是他根本没有学过法师的技能,原因说起来简单可笑,但就是那么粗暴的现实——没钱。

  他的家族早就没落,所传承下来的只有刻板的教养,始终保持着大家族的行事,财力却被慢慢透支,到了张新杰这一代,可是真的兵粮寸断。

  也因此当同龄人都在花天酒地的时候,他才能好好享受自己的性格——游历与学习。

  可就算再怎么知识广博,这种需要学院传授的技能,他也是无法掌握的。

  他想了一想,将卡牌夹在诗集中,放入了龙皮袋子。虽说这枚卡牌对他没有直接帮助,但是却给了他新的思路。

  这个规则制订的,有漏洞。

  他回忆着诗集里的句子,站在了一户看起来颇为朴实的房子前。

  贵族在三分钟前成群从这里走过,他们不可能在短期内回来。

  轻轻咳嗽一声,他伸出手,敲了敲门。

  吱嘎。

  木门响动,锁链被打开,拉开了一道门缝,从缝里透出一张苍老却慈祥的脸。

  “呦,是试炼的小家伙啊。”老太太柔和而略沙哑的声音传来,“每一年都有这样的小家伙,真是群令人讨厌的孩子。”

  她顿了一顿,“你的同伴呢?”

  “我没有同伴。”张新杰平淡地说道,应体力大量消耗的脸庞略显苍白,再加上本就平淡的表情,眼中好像蒙着雾气,让人莫名地心疼,“我不是他们那样的人。”

  声音虽然轻,但是语气坚决,让老太太小声笑了起来。

  “你是个有趣的小家伙,行了,进来吧。”

  “谢谢了,我只需要一点帮助。”张新杰反而制止了老太太的动作。

  “哦?”

  “能给我一块黑面包,再给我一把刀么?”

  楚云秀面前巨大的冰晶如镜子一般,倒映着全成的景象。贵族们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寻找着张新杰的踪影,越发的暴躁。可当事人却在他们走过的路上,捧着他的袋子——哦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把刀。

  一把生锈的切肉刀。

  “果然抓住了规则的漏洞啊。”少女魔法师笑着,转瞬却又蹙眉,“但他借把破刀干嘛?”

  赌对了。规则确实只是规定不能擅闯民屋,偷盗财物,用光明的手段获得物品确实是可行的。

  这不是言语的漏洞,而是就是如此——或许是算准了高傲的贵族们不会去贫民的房屋内祈求帮助的缘故吧。

  他缩在巷口,仔细听了一会儿街道上的动静,确定贵族们不在这附近之后,才将一边杂物堆在身前,缩在这道简单的壁垒之后,打开了他的龙皮袋子。

  现在的龙皮袋子里面有三样物品。诗集,刻着龙纹的碗和黑面包。
  
  紧接着他很是虔诚地将一半黑面包放在碗里,举起刀默默念叨了几声,随后用力将刀刺下!

  
  “噗!”

  喝着水的楚云秀一口将水喷在冰晶屏幕前,画面上的少年竟然会拿刀去戳放在碗里的黑面包,这让她一时无言以对。

  是为了诗集中的哪句话么?

  楚云秀估摸着,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平日饱经战事的她也懒得去细想这样的小事——总而言之,看下去就行了。

  她将自己缩进柔软毛皮的沙发中,蜷着身体,继续着对少年的观察。

  “不是这样么?”张新杰已经将面前的黑面包刺成碎屑,不过诗集中的那句话却并没有实现——黑色的小麦和刻着龙纹的汤碗,尘封的锋芒在全部落尽的一刻解开枷锁。。

  这么说来是理解错了?

  锋芒锋芒,这座城里还有什么尘封的锋芒?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每一次精确的容不得一点偏差,看起来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方案,却往往被事件中的变化乱拳打死。

  那么现在的他,又该如何呢?

  嗒嗒的脚步声从街道上传来,张新杰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太久——贵族们大概已经返回这个街区了。

  “那个穷小子呢,这都找了他大半天了,怎么还没出现。”

  “谁知道呢?”一个贵族抱怨着,“鬼知道为什么家族要派我到这里,还说是到北疆经商的,结果是守夜人这劳什子的玩意。”

  “你是在家里犯事了吧,据说帝国每年都要征收一批贵族去北疆,看来都是来这里了——我的三哥也是莫名其妙说去北疆经商然后再也没消息。”

  “那他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大概是死了吧——说起来艾诺迪亚也真是没有眼光,守夜人让那些下贱的贫民去不就可以了,还要我们贵族……”

  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张新杰没有听清,他只关心着一个词语——守夜人。

  自己竟然完全忽视了来到这里,参加试炼的根本,就是守夜人。

  竟然因为一本让自己占据小小优势的诗集而忽略了核心,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年轻人如此反省着,也庆幸着——至少这样他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可以好好整理下线索。

  但仍然是那样一句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席尔瓦没有眷顾他,脚步声停在了巷口前。

  “这里之前有那么多东西吗?”

  “我不记得有。”贵族拍了拍杂物墙,“搬开看看吧。”

  搬东西的声音传来,张新杰靠在墙后,看了眼漫长的巷子——不用几十秒,这些东西就会被都搬开,如果自己向前跑,定然会被发现。

  只能赌一把了。

  他快速将东西全都放进龙皮袋子,只剩下那把生锈的刀,右手反手握着,身子半蹲,左手扶着靠近墙角的杂物,一动不动。

  预计十七秒后道路将通畅,敌方两人,携带有匕首——腰间金属碰撞的声音被张新杰听了出来。

  杂物墙有三层,对方集中突破中间,自己需要零点七秒突破,两秒背袭——时间还剩七秒,那就在四秒后突破!

  切肉刀柄在张新杰掌心微微旋转着,摩挲着他的掌纹,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让他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行动了。

  时间到。

  他的身形好像被法术加持,流转在他体内的血液在又一个回路后在他的心腔中撞击一下,随后张新杰身上所有的颜色都消失了——他好像没有受到遮拦一样,径直地穿过了那三层的杂物墙——正如穿过那道冰墙一般,来到了巷口。

  没有多的时间给他,一切都十分紧凑——他的动作老练地像是那些盗贼工会里的刺客,低伏的身形转眼就到了被突破的杂物墙后——而那里有着两名刚刚清理完面前杂物的贵族。

  右手刀无声息地插入右边那人的后颈,左手将那人挂在腰间的匕首拔出,手肘重重击打在另一名贵族的脸上,随后匕首挥落,鲜红的血液将他的手臂和鞋子都染红,两具尸体倒在他的脚下,而他只是瞟了一眼,拔出了贵族的匕首和自己的切肉刀,便跨过了尸体,隐没在巷子深处。

  时间非常紧凑,他甚至没有空暇去清理一下尸体,两具尸体留在巷口注定会被发现——贵族们不会分开太远,这两人定然只是被派出来当斥候,剩下的九人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过索性,也只剩下九人了。

  张新杰整理着脑海中的思路,晃晃悠悠,再一抬头时,便来到了城中心的广场。

  他拎着龙皮袋子,抬着头,看着那尊高大的石像。

  结界外的太阳在神话中龙尾的部位落下,笔直的巷子中落下一层浅淡的霞光。石像的剑指着脚下的大地,仿佛镇压着隐藏的古龙。

  入夜了。

  他站在石像前,看着星光浮现在来时方向的上空,以石像为分界,而石像所看的方向,则是翻滚着黑云的深渊。

  张新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到了石像的面前。那没有光泽的瞳孔注视着北疆的那一边,拄在手中的石剑在星光的沐浴下,缓缓抬起,指向了那一边的穹天。

  巨石像执剑,以坚毅之躯,守望着它身后的这一片土地,守卫艾诺迪亚王国上方那一片永恒的星空。

  这便是,守夜人。

  他忽然明白了,诗集之中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象征王国的龙纹碗放在石像的身前,象征土地的黑面包摆在碗中,后裔虔诚地祈愿着,念诵诗集之中神话的预言——

  “黑色的小麦和刻着龙纹的汤碗,尘封的锋芒在全部落尽的一刻解开枷锁。”
  
  “沉睡的勇者,我祈求你,今夜崛起,为我锋芒,为我而战。”

  他直起身,一跃上了觉醒了的巨石像的手臂,站在了它宽大的肩膀上。迈开沉重的步伐,石像擎着巨剑,大踏步向着前方走去。

  年轻人的眼中依然似是有层云雾缭绕,只是智慧的眸子可以看破未来。

  “出发吧,迈出守夜人的第一步。”

  楚云秀盯着屏幕,眼中只剩下震撼——纵然她是守夜人部队中地位极高的人士,却也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智慧而又沉稳,细腻而不失刚猛。

  他真的做到了传说中贤者才能做到的事——唤醒尘封的锋芒,踏破夜幕的遮挡。

  黑暗之中,她看着那个巨大的石像身影,关闭了冰晶屏幕。她的双眼如同猫的眼睛一般,幽幽地,注视着远方。

  “或许是时候准备‘那个’计划了。”

  她这么说着,然后唤出一扇冰晶的门,跨入,随后消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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