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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色之钛白/杨聪】武馆师父

民国paro,中途乱入虫爹风格。也算是【山河】在下负责的杨聪番外。

杨聪个人,无cp。

部分情节致敬《叶问》

希望食用愉快。

我杨真棒。

以下正文

————————————

  一

  

  杨聪也曾经想过出人头地,这是当然的。

  

  这里武馆多,随便拎条街,街头街角都有那么几家。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近年来习武之风旺盛。虽不知道是为何,不过杨聪想来,大抵是当年义和团闹起来的原因,哪怕大清已经亡了,脑袋后面不再拴着条辫儿了,靠着一身拳脚,也能打拼打拼,在洋人面前好神气一些,又或者是如五四时那般,能够不被提着枪的兵随便吓唬到。

  

  杨聪就是个小武馆的馆主。说小到也不小,但是比之城里几座大武馆是差了很远。这年头人们就冲着那些大招牌去,哪怕做个跑腿的也不愿意来他这当个弟子,杨氏武馆便一直冷冷清清,久而久之,杨聪当徒弟事想着接手武馆,将武馆做大,出人头地的想法也就没了。

  

  他是从师父那里接过武馆的,武馆之间摩擦并不少,但杨氏武馆规格太小,就连踢馆的人也没多少,大多是一些新人,想要在这儿开帮立派,建个馆儿,先打出些名声。这样的人对杨聪自然也没有多少威胁,几下打发了,还得抱抱拳行个礼尊称对方一声师傅。

  

  这是刚开始的时候的事。后来开武馆的事严格起来了,规矩立起来了,于是有资格开武馆的人也少了。

  

  杨氏武馆便这么安安稳稳的,落在不起眼的街角,度过它平静的岁月。

  

  二

  

  杨聪大概是怕麻烦的。

  

  在别的武馆师傅看来,这个人似乎太没有进取心了,又或者说是太过按部就班了。每日晨练,吃饭,练习,吃饭,练习,吃饭,单调地让人觉得卑微而又渺小。换是他们,练功教授弟子之余,要经常和别的武馆谈谈武学,讲讲武经,切磋上那么一番,才算是有所成果,功力会高上那么一些。杨氏武馆刚由杨聪接手的时候,人们还对其抱有很大的好奇心。但几年时间一过,却也就当成每日买菜的摊子一般对待,不会消失,却也不会有什么长进。

  

  然而杨聪自己似乎没有这么觉得。他坐在院子里,院子不大,但是还有空间摆上一座假山,开一个小池塘,常有老人带着小孩从他这里路过,小孩趴在池塘边看水里的乌龟和鱼,老人便和杨聪随意聊一聊。而院子里弟子们练功的时候,小孩子们也会跟着摆两个动作,然后嘻嘻哈哈从杨聪腿边跑过,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杨聪的弟子们也很奇怪,师父的功夫练得确实好,但是外面的什么擂台啊比赛啊,却都是一概不去,平日走的最远的路大概是骑辆小车,咯吱咯吱地翻过三四座桥,去河边钓上一篓子鱼,卖一些,带回来烧一些,那样的日子里他们就能饱一饱口福。夏天到的时候几乎顿顿都能捞到螃蟹,杨聪的螃蟹烧得好,这是几条街都有名的,怕是那大餐馆里的厨师都比不上。

  

  他门下的大弟子高杰平时练得最认真,话也是最多的,有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跟在杨聪身后追问。

  

  “师父,您为什么不去打擂台啊。”

  

  “师父,您为什么不去别的武馆踢馆啊。”

  

  “师父,您为什么不去打比赛啊。”

  

  杨聪便沏上一壶茶,撩一撩长衫,往石凳上一坐,腿稍稍一架,先抿上一口,慢悠悠开口。

  

  “去打擂台,踢馆,打比赛,能有什么好处?能让我们吃的比现在好么?”

  

  “好处有很多啊,扩大知名度然后就有更多的弟子来,然后武馆就变大了,师父也就能有更多钱了。”高杰匆匆忙忙列举出几条,对于后面一个问题却难以回答,要说吃,杨聪亲自下厨便是最好的待遇了,他还真挑不出什么更好的。

  

  “有钱了,为了什么?”杨聪微微笑道,“还不是为了吃的更好。既然能吃的好,那要钱作甚。”

  

  “可师父,我们不是江湖人士吗,哪有江湖人士整日不亮刀不见血,不快意恩仇的啊。”高杰有点急了,按照杨聪的理念,他所列举的理由完全构不成理由。

  

  于是杨聪放下茶杯,搓了搓手,作势站起:“你是江湖人士啊,行啊,我们练两手,看看你有什么长进。”

  

  “大师兄打一架,大师兄打一架!”一边的孙明进,李亦辉等人纷纷起哄,而高杰却是早早溜到一边,作势认真练拳,一边朝师兄弟们喝道:“都看什么热闹,还不好好练功,江什么江湖什么湖。”

  

  “明明是大师兄你说的……”几名师兄弟嘴上嘟囔着,却也各自开始新的练习。

  

  杨聪便重新坐回石凳上,小口抿着茶,听着徒弟们打出的虎虎拳风,注视着院墙屋檐下的一个新搭起的燕子窝,暗自笑着。

  

  “师父看什么呢,笑那么开心……”孙明进在出拳空隙之中小声对高杰说着,陡然间膝盖一痛,一枚石子落在地上,一扭头,却是那边杨聪站起身,手上还做着一个弹的动作。

  

  “今天吃螃蟹,孙明进只有半只。”他笑着,然后背着手,慢慢踱出了院子。

  

  三

  

  杨聪长得很普通,他的长相,往人群里一放,比比皆是。

  

  但是偏偏他又不是很普通,脸上平时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偶尔侧头注意身后的时候,眼角那一丝丝警觉的锐利让人不由得心口一凉。

  

  街坊邻居都认识他,这个教拳的武馆师父,在节日里还会让弟子分各家一些他做的螃蟹。他早起去晨练的时候,街坊还会和他打个招呼。

  

  杨聪刚做馆主的时候,街坊们还会调侃两句:“杨师父,如果有恶人要来欺负我们,你可千万要帮帮我们啊。”

  

  他便点头应:“这是自然,各位不用担心。”

  

  “那你可别失手把人打死啊,那是要坐牢的。”街坊们又笑了。

  

  “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练功夫是为了强大自己,而不是欺压别人。”杨聪摆摆手,“杀人最快的,当然是枪。”

  

  “枪?”

  

  “是啊,我远远一抬手,你就倒下了,连力气都不用使。”杨聪做了个手势,然后招招手,去忙自己的了。

  

  他平时也这么和自己的弟子这么说,要少争斗,不要挑事情,平时多帮帮街坊,练成一身好身体,粗活重活能帮一下就顺手帮一下。

  

  “打打杀杀?那你为什么不去军队。”杨聪这么和弟子们解释道,“江湖人士,侠义心肠,你的侠义又不是只有打架喝酒才有。张大妈李二奶刘三姑赵四姨,人要搬东西就顺手帮一下,不会耽误多久。”

  

  他说着,一抬手,帮拉货物的伙计把车上歪了的东西扶正,然后拍了拍手,对着愣神的弟子们说道,“别发愣了,继续练功。”

  

  于是弟子们便各自散去,院子里重又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练功场景。

  

  四

  

  可麻烦往往是会自己来的。

  

  杨聪那天出门溜达完,正是中午,却看到弟子们挤在里屋门口,闹闹哄哄,正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孙明进已经注意到了他,高声叫了起来。

  

  “师父师父,大师兄被人打了!”

  

  杨聪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是贺兰武馆的,之前我们出去,看到他们在撕我们的招生海报,然后就……”

  

  “然后就忍不住动手了?”

  

  “是师父……可是实在气不过,他们还说杨氏武馆的都是怂货,花架子,从来不敢打架。”

  

  杨聪没有接口,几名弟子给他让开道,就看到高杰斜坐在石砖上,鼻青脸肿的,伤的确实不轻。

  

  “哪里被打了?”杨聪低声问道,几眼扫去,明白了个大概,贺兰武馆精于腿法,高杰两条腿上都是乌青,脸上和身上的伤痕大概都是被脚踢出来的。

  

  “你们照看好大师兄,有伤到筋骨就去叫医生。”杨聪站起身,面色如常,转过头对孙明进嘱托道。

  

  “那么师父您呢?”

  

  “我去贺兰武馆看看。”

  

  五

  

  贺兰武馆是个大武馆,馆主贺兰赤也是好手,据说他弹腿可碎石,劈腿可裂砖,早闻他曾经南下去找腿功大家指教,最后竟是平分秋色,端的厉害。

  

  而此时杨聪正站在贺兰武馆的门口,这武馆修的好一个气派,就连书着贺兰武馆四字的匾都是请大家提的笔,红木的门旁落着两座石狮,门环金灿灿的,太阳照来竟有些刺眼。

  

  杨聪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极大的空地上尽是围聚的弟子,此时正是中午,杨聪来的时候,贺兰武馆的弟子们正在开饭围在一起好不热闹。单是靠门的两桌人就比杨氏武馆加起来人还多。

  

  而这其中,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

  

  “哦,学拳的么?大师兄!”

  

  “不是学拳的。”杨聪对着站起身迎上来的那个人摆了摆手。

  

  “那你是?”那个人审视了一下杨聪普通的装束,没看出什么花头。

  

  杨聪笑了一笑:

  

  “踢馆的。”

  

  四

  

  “你找死吧!”

  

  与这通话一同劈头盖脸砸来的,是那名弟子随手抄起的板凳。杨聪一边想着板凳不愧是与板砖齐名的打架利器,一边摇头叹息着学武之人上手竟然是如此破绽百出,只是随便一步跨出——他一步斜向前,那板凳便砸了个空,重重落在地上,飞起几片木屑。

  

  “贺兰赤就是这么教徒弟的么。”

  

  他的话语中好像有着奚落,那名打空的弟子脸上一红,随即挥拳而上——然而杨聪却几乎没有看他,右手挥出在他肘间一格再一推,弟子便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快要撞到桌子才稳住身形。

  

  “不太行啊。”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这弟子不太行还是说贺兰赤教弟子不太行。但无论哪个不太行,都让这名弟子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是谁在这里闹事?”很快有说得上话的人从后面的桌子那里赶来,将杨聪围的严严实实。

  

  “不是闹事。”杨聪陈述着事实,“是踢馆。”

  

  几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便是拳脚交杂着向杨聪袭来。

  

  杨聪不避不闪,左手边那人的弹腿凌厉异常,迅猛归迅猛,但是人却明显不稳,他身边的这人拳势很正,但是拳劲却不足……一眼扫过去,人人都有各自的优点,但是更显眼的是他们的缺点。

  

  而如此的围攻同时出手,本就是个错误。杨聪不过侧身便闪过了两拳三腿,伸手在弹腿那人腿上一拍,后者便即不稳,踉跄地撞向了旁边的人,拳劲弱的则与他对了一拳,受不住他的拳力慌忙抽手,却被杨聪一步欺身上前,腿劲带腰劲,最后肩膀重重一靠,使了一式铁山靠,硬生生将那人震飞了出去。

  

  “都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有一人叫道,几名弟子纷纷散开,而从院子的那头,快步走来一人,生得虎背熊腰,赫然是武馆馆主贺兰赤。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杨聪。”杨聪简单回答道。

  

  “原来是杨氏武馆馆主,不知贺兰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引得阁下大动肝火,要对我的这些弟子们出手相向?”

  

  那人表情上带着赔笑,话说的看起来客气,但是一转话锋却成了杨聪主动出手欺压后辈,杨聪一听,便知道这人不好说话,然而自己开口之时,却依旧是那句话。

  

  “踢馆而已,切磋武道,又有何欺压?难道说贺兰武馆的弟子,都是鱼塘里养的鱼,只会扑腾么?”

  

  贺兰赤脸色一黑,随即拉开了架势:“看杨师父如此爽快,不如干脆点手上见真章。”

  

  杨聪盯着他的眼睛,吐出四字。

  

  “如此最好。”

  

  五

  

  然而两人的交手只有两个回合。贺兰赤出手,杨聪挡开,随后跨步冲拳。

  

  然后贺兰赤就飞了出去。

  

  他已经看清了杨聪那一拳,已经做出了一手格挡,一手切的架势,然而他的手还没到,杨聪的拳却已经砸在了他的胸口。

  

  痛感几乎是沿着他的血管爬到了他的全身,砸的明明不是肚子,但是他已经疼的蜷缩成一团,直不起腰。

  

  他只看到那个男人慢慢转身,好像很不尽兴一般,耳边只听到了一句话。

  

  “连倒下的时候都不能直着脊梁,也不知道究竟谁是花架子怂货。”

  

  说完,那个衣着普通,相貌普通,甚至连功夫都很普通的男人就走了出去,走出了贺兰武馆气派的房子。

  

  六

  

  他大概是想一直这么普通下去的——很多年后孙明进回想起自己的师父,是这样觉得的。

  

  如果让孙明进用一句话来形容杨聪,那大概是“大隐隐于市”,怀着一身好功夫,却每日如常人。虽然孙明进也不知道,为什么杨聪要这么普通——或许,他就是这么认为,功夫是用来强身健体,而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吧。

  

  他坐在武馆馆主的这个位置上,带着这么些许弟子,或许他也想成为一个大武馆的馆主,但是所希冀的,大概也只是每日能和弟子们一同度过的普通日子。假若真成了大武馆馆主,恐怕他每天在厨房里都忙不过来——基本上杨氏武馆的每一顿都是杨聪做的,假如武馆人多一些,大概连教弟子的空暇都没有了。

  

  但是正如前面说的,麻烦总是会来的。

  

  麻烦果然来了,还是大麻烦。

  

  枪声响起在离城不远的地方,二十多天后,枪声在城门口响起。

  

  紧接着城破,卡车带着战争的硝烟开了进来。河水上漂了血,桥上躺着尸,青石板上千疮百孔。

  

  战争来了。

  

  七

  

  高杰记得,扛着枪的人来到他们在的街的时候,是日落之时。那时候师父神色如常,和他们如往常一般在院子里吃饭。

  

  随后他听到枪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妇女的尖叫——几人都霍地站了起来,但是杨聪却一拍筷子:“都坐下吃饭。”

  

  “师父!”

  

  “我去看。”杨聪简简单单说了三个字,然后进了里屋一趟,随后匆匆出门而去。几人面面相觑,但是师父的话必须听,只能大口大口扒着饭,然后在门口等着杨聪回来。

  

  他们很快就等到了杨聪,后者袖子已经是一片鲜红,手中提着一把擦干净后明亮的匕首。

  

  “都去收拾东西,然后准备走。”杨聪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是不容置疑。

  

  “走,去哪?”高杰叫了起来,又很快捂住了嘴,深怕背后会响起枪声。

  

  “你们离开这,出城,去南方。”杨聪迅速地收拾着,“你们的功夫已经练够了,身体也结实了,想要养活自己很容易,就算去南方开个武馆也没什么难的。”

  

  几人沉默着,咀嚼着杨聪这句话里的意思,或许是说他们已经出师,或许是说武馆解散了,但是所有的人更在意的,是那个“你们”。

  

  “那师父您呢?”

  

  杨聪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慢慢站直,回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天黑了,但杨氏武馆还在这。”

  

  他的手中,握着的是明晃晃的短刀。

  

  八

  

  高杰不知道那天他们是怎么就出了城的,只知道师父送他们坐上了一辆卡车,拍了拍他们每个人的背,对每个人都说了点话,然后朝着他们挥挥手。当卡车引擎声响起的时候,杨聪已经遁入夜色,看不见了。

  

  那天他穿的是件黑色衣服。高杰记得以前杨聪对他说过:“月黑风高杀人夜,要穿黑衣服。”那句话固然是江湖的故事,但是那天乌云遮住了月亮,夜晚的风很凉,而杨聪拎着刀,穿着黑衣。

  

  “我门下,你学艺时间最长,数你功夫最好,也数你最热心,或许你能够有个好的前途,也别忘了师弟们,多帮他们一下。”杨聪是最后一个对他说的,“我在佛山有些朋友,你去找他们,愿意便开个武馆,不愿便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过得好就行。”

  

  他一直对徒弟很好,好吃好喝,哪怕是离开之后,也给他们安排好了好的未来。

  

  高杰后来打听过杨聪究竟怎么样,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说有人摸进了鬼子的营地,杀了很多的人。也有人说,鬼子将领想讨教中国功夫,然后杨聪上了擂台,缠斗许久,突然使了一个铁山靠把那名将领震死了,自己也被乱枪打死,倒在擂台下,但是死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眼睛还是睁着的。

  

  脊梁还是挺着的。

  

  但无论哪种说法,他后来都没有再见过杨聪。

  

  九

  

  高杰在佛山开了家武馆,叫杨氏武馆。后来战火烧到了佛山,他又去了香港,等战后才回到大陆,安定在了佛山。

  

  师兄弟们也曾聚过,人人都过得不错,开武馆的只有他一个,但是功夫人人都没落下,几人比试了几场,最后大醉酩酊,各自散去。

  

  只是他们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的蟹。

  

  十

  

  那个记忆中的身影一片钛白,然而却独立于世。

       直到最后,都是纯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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